Chapter 04
“四分之一的阳光加四分之三的奶酪土，为了让成长中的花朵随时拥有愉快的心情，主人用必须用温柔的心情重视每天早晨的浇水和夜色降临前的……晚安曲？这是什么东西？”
夜雨声烦一只手将残破泛黄的羊皮纸拎在半空中，皱起眉十分费力地辨识着上面笔触优美、在此刻的他看来却无比晦涩难懂的精灵文——荣耀女神在上，要知道他可是连骑士学院的高级课程也没读完就提了把剑出来四处冒险了，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把这种生活中几乎用不上的语言给忘个干净，还得感谢某位曾经的旅伴温柔而耐心的指点。
即使已经被时间的魔法模糊了本来的面目，记忆中那段经历的开始也依然甜美得不可思议。以至于直到很多年后的今天，大名鼎鼎的剑圣夜雨声烦骑马穿过郁郁葱葱的密林，看着阳光像是被烤化的蜜糖带着金色的痕迹暖融融地在叶片上流动，他仿佛还是能够听见精灵带着笑意的声音羽毛一样从耳边缓缓飘过。
“……不过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还能记得清楚，”夜雨声烦有些刻意地跳过回忆里的某些片段，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面前已经被小心地安置在玻璃花盆中的树枝身上，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嘿，小毛球，虽然不太清楚晚安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作为一个负责人的主人，我一定会努力把你给照顾好的！嗯，先让我想想该唱什么给你听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罕见地沉默了下来。淡银色的月光流水一样淌过白色的木窗，安静地洒满了他的金发。
树枝上有夜莺扑动翅膀展开了歌喉，仿佛是与之相应和一般，夜雨声烦无意识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摇摆在微风中的毛球，犹豫着低声唱起了记忆深处的曲调。
“And in the sky
The larks, still bravely singing, fly
scarce heard amid the guns below.
We are the Dead. Short days ago
We lived, felt dawn, saw sunset glow,
Loved and were loved, and now we lie
In the same land...” *
晶莹的露珠挂在叶尖舍不得坠下，泥土里有崭新的生命蠢蠢欲动着想要发芽，整个世界在他并不算动听的反而有些沙哑的歌声里陷入了巨大的静谧，似乎所有生物都变成了凝神细听的观众，不知不觉地沉醉在那份能够让心情激荡的共鸣中。
那里有悲伤，也有希望；是怀念，也是向往；仿佛冬天的月光，又像是夏日的骄阳。在这个不需要多余言语的深夜里，这首温柔的悼歌，是对所有曾经失去却从未失意的心灵致上的抚慰与敬仰。
“好吧，原谅我，”发现自己即将开始忘词而且唱得有些走调，夜雨声烦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装作已经唱完了整首歌那样慢慢地停了下来，冲着也许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毛球笑了笑，“这实在不是一首适合睡觉之前听的曲子，但是看在我只是个剑客当不成吟游诗人的份上，你就勉强收下这个不尽完美却的确诚心诚意的礼物吧。那么，现在……”他稍稍弯下腰，微笑着在柔顺蓬松的银灰色毛球上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晚安喽，我的小毛球。”
嘴唇温软的触感带来令人心悸的热度，夜晚的凉风荡进木窗，呆立在枝头的毛球害羞般蜷成一团微微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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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天空中,
云雀依然在勇敢地展翅歌唱。
歌声湮没在连天的烽火里。
此刻，我们已然罹难。
倏忽之前，
我们还一起生活着，
感受晨曦，仰望落日。
我们爱过，一如我们曾被爱过。
而今，我们长眠，
在同一片土地上……”
——改编自《In Flanders Fields》
Chapter 05
不分昼夜地赶了几天的路，只有星星和月亮作为暂时同行的旅伴。好不容易回到了温暖又舒适的小木屋，夜雨声烦的这一觉睡得踏实又满足。直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已经慢吞吞地爬上了门前那棵椴树最高的枝条，刺目的光线毫不留情地扑面而来，他才懒洋洋地抱着被子滚了几圈，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边缘金黄的鸡蛋平摊在煎锅中发出滋滋的响声，热腾腾的橄榄油沿着锅边滚出一圈诱人的香气。夜雨声烦拉开木门，装满鲜奶的木杯盛着从树叶间隙泄露的阳光，被静静地放置在栅栏旁的石阶上。
“喔，勤劳的小送货员们。”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弯下腰拿起杯子的同时，习惯性地从衣兜里掏出几颗松子作为小费洒在了石阶上。
毕竟让只有巴掌大小的金花鼠每天早上踩着送奶车横
跨半个森林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奇怪的是，它们看起来总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呃，虽然可能已经到中午了……”夜雨声烦自言自语地感慨着，习惯性地将一头本来就算不上多整齐的金发揉的更乱，“这个倒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该做的事情……”
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清醒过来，身上只松松垮垮地挂了件布褂，提起小锅将煎蛋倒进盘子里时还在皱着眉努力思考着这件事情，就连尚未完全凝固的蛋黄歪歪扭扭地流到了桌边也没发现。
“唔……”一时间找不到叉子，他干脆直接偏过头凑到盘子边咬了口煎蛋，在赞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手艺的同时，忍不住因为蛋白边缘外焦里嫩的绝妙口感惬意地眯起了眼。然而下一秒，他终于想起了被自己遗忘在脑海深处的某件“该做的事”，嘴里还叼着半块煎蛋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惨了惨了。他小声嘟囔着，跳着绕过不小心被自己踢翻的油灯，拎起水壶冲向窗台，一边在心底暗暗祈祷看起来无比娇弱的毛球不会因为一天早上没有浇水就轻易死掉。但是当他真正跑到玻璃花盆面前时，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甚至无法控制身体停止向前的趋势，十分狼狈地被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荣耀女神在上，”他十分郁闷地揉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自己挺直的鼻子都快要被摔断了，但是眼前的状况却似乎比他想象中要糟糕得多，“哦，不！亲爱的，放轻松，别乱动，让我来帮你……”
他尽量轻柔地将摔倒时脱手飞出整个罩在小毛球身上的水壶取下来——虽然现在大概已经不能被称为毛球了——有着一头月光般银色长发和标志性尖耳朵的精灵拿着法杖站在树枝的尖端，像是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十分可怜，此刻正睁着一双魔晶般惑人的深紫色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夜雨声烦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连拿在手中的空水壶也忘了放下，就像是突然坠入了魔法师编织的幻境里，整个人僵立在环绕四周的迷雾中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试图确认存在于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然而下一秒，温暖宽厚的手掌却瞬间感受到了柔软而冰凉的触感，站立在枝头的小精灵仰起头看着他，努力在他递过来的右手上握了一下，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花瓣般腼腆而动人的笑容——如果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记的力道可以被称为“握”的话。
“这是属于人类的礼节吗？我睡得太久，有许多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麻烦你告诉我好吗？”
夜雨声烦似乎仍然没有从毛球突然变成小精灵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继续愣愣地看着他，甚至疑惑地皱起了眉，有些无礼地仔细打量着对方。
“抱歉，似乎这次过分突然的会面给你带来了一些困扰，”精灵温和地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鲁莽的举动感到不快，甚至微微弯腰行了一个南部大陆通用礼，耐心而诚恳地解释起来，“但是请你相信，我并没有任何恶意。相反，为了感谢你将我从暗无天日的封印中释放出来，我愿意尽自己的能力，为你实现一个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