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之霜

6

然而现在，年轻的银龙垂下目光沉思了一会儿，却只是拢了拢宽大的袖口，矜持地向剑客伸出一只手。

“啊？“

黄少天因为这个意味不明的动作愣在了原地，几秒之后才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

银发的青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下一秒，突然反手稍微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另一只手十分自然地搭上他的侧腰，又一次强行将帝国最英勇的剑客拦腰横抱了起来。

陌生的体温随着手掌的触感穿透衣服的布料渗透进皮肤，黄少天震惊地张开嘴正想问些什么，却才说出半句“喂！你……”，就猝不及防地被突然迎面吹来的狂风打在脸上，顺带还吃了满满一嘴沙子。

等到他在一阵眩晕里回过神来呸呸呸吐掉嘴里的土时，才发现两旁的景色正飞速地向后移动，一低头就能看见大片大片的青绿色森林……

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被移动到了半空中？

好吧， 考虑到还有一双爪子不轻不重地搭在自己腰上，这个瞬间移动也算不上是莫名奇妙了。

虽然除了一开始一声招呼也不打害他吃了一嘴沙子之外，抓着他的银龙飞得十分缓慢而平稳，在因为被冒犯而感到愤怒之前，黄少天首先感受到了一阵无语。

考虑到现在开口抱怨难免因为只能吃到一嘴沙子，前·荣耀大陆第一剑客只能暂时安慰自己：好吧，这勉强也能算是值得激动的、和龙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了。

 ——我真是激动！激动得简直要晕倒了！

 在经历了吃土、喝风、被多次残忍践踏作为剑圣的尊严之后，黄少天终于被仁慈的银龙先生轻轻放回到了平地上。他揉着脑袋爬起来，摇摇晃晃一副下一秒就要摔倒的样子，开口哀叹的语速可一点也不慢：“我说，伟大的、尊贵的、聪明机智的银龙先生，下回带着我飞的时候，能不能劳烦您提前说一声？这样我也才好配合您呀！最糟糕的话，也应该换个姿势吧？您看您这样松松垮垮地抓着我，要是哪一次不小心手一松摔坏了我这个小小的人类，该对您你声誉造成多大的损害啊！“

“您说的对，“青年以超乎常人的耐心地听完了他的抱怨，笑眯眯地点点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半点看不出刚才连个招呼也没打一把抓起人就飞的简单粗暴，”请原谅我对人类习俗还不够了解，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抓住机会进一步学习的。“

进一步学习？剑客想起那堆满了一整个洞窟的、风格各异但都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人类情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学习的方式还真是……有些特别呢。

见他还站在原地露出了一脸很蠢的表情，银龙不仅没有出声提醒，反而侧过头欣赏了一会儿剑客发呆的样子——虽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太顺眼，但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以最挑剔的标准来看，这位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他的目光坚定而笑容明朗，早年的经历并没有完全磨去他脸上属于少年的锐气，反而在他身上增添了了几分成熟可靠的气息。

来自遥远的南部大陆的、身上带着久晒阳光的气息的冒险者吗……

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银发的青年微微垂眸，一段晦涩难懂的符文喃喃地从他的唇齿之间流泻而出，下一秒，巨大的冰蓝色六芒星阵从脚下翻涌着被托举而起，将一人一龙环绕在了中央。

被突发情况惊得手已经按上了剑鞘的黄少天：“……！“

黄少天算是明白了，这个人……不，这龙刚刚一脸诚恳地答应的和实际上做出来的，根本就是两回事！

实在、简直、的的确确是……太过分了！

在被多次戏弄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剑圣做出把白手套摔到龙的脸上要求决斗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情之前，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被先一步轻轻托起，覆上了对方的手心。

“远道而来的客人啊，”他听见银龙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声音，以通用语一字一顿地念出古老的誓约，“您高尚的品格不容置疑，勇敢的担当令人动容，我在此衷心地请求您在银龙一族的发源之地，在历代先祖的见证之下，与我订立同伴的誓约，我将与您共担苦难，同享荣耀，永不背弃。从此您所在的地方必有我的身影，您剑光指向的地方，必有我的咒文随行，”

银龙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安静地看向站在面前的人类，深色的瞳孔在瞬间竟然像是有漫天星辉闪烁着飞过。

“……您愿意吗？“